詭短篇《剁雞》

我的眼睛睜不開、我的手舉不起來,我無法動彈。
頸子口殘留一點點酸痛的感覺……是酸痛沒錯,就和那種肌肉筋骨因運動過度產生的酸痛感一樣。
我的頭被切下來之後我會有這樣的感覺這讓我吃驚。我以為我會很痛、很痛,但並沒有。我以為我不可以再思考,但我可以。
我想著有機會再經過燒烤攤子不再買雞脖子了。當我一截、一截順著頸子骨結撕扯雞的肉和髓大啖美咮之際,那頭雞也會感到脖子酸痛吧。
這感覺真的不好受。
但比起發覺他試圖傷害我時的驚愕感觸卻好得多。
記得,我常看他剁雞。
雞肉不大塊反而難切,尤其是生肉。刀子一下便碰到骨頭。技巧在於:明白雞骨頭關節的所在。刀子從關節處一下,沒能斬斷也只剩筋韌相連,手部左右扭動兩下加強施力便能完成。
他的手法熟練、動作迅速,一刀、一刀,餘血碎肉飛賤起來,雞肉也一塊塊成形,雞胸、雞脖子、雞腿、雞腳、雞翅膀,部位分明。
看他剁雞,我的眼光總在他的身體上。他粗壯結實,給人很不錯的安全感。緊握刀柄的手使勁時筋脈牽動上臂拱起一團肌肉,胸膛也隆起堅硬。除了安全感,總能在我的心海中漾起情慾的漣漪,一波又一波。所以,雖然我幾乎不認識他,當他邀我出遊,我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幾次性關係以後,我問他喜歡我什麼。
他說他喜歡我的頭髮,顏色很漂亮,深咖啡色挑染些許淺咖啡色。這是我自己挑選的搭色,他的稱讚使我得意。
但這不應該成為他想和我上床的唯一說詞。他應該多說一點、多愛我一些。畢竟和他作愛的是我,不是我的頭髮。
他在床上的技巧並不很好,幾次之後,我膩了他那種純綷的蠻力,我不再每天上他的燒烤攡子。
他打電話給我,如果他約我在賓館或KTV碰面我都不去了。我想他會懂,可他竟然不懂。
他說話的語氣越來越不得我心,有時憤怒、有時哀怨,就是要和我見面。
我覺得他很煩,所以我答應了他,和他單獨見上一面,為的只是說清楚我不願再和他交往了。只是玩玩罷了,怎麼沾上了橡皮糖!倒楣!
那天,他開著他的破車接我。我很討厭坐他的車子,他的車子裡總是充斥肉的生腥味與調味料的油膩味。那些肉啊、調味料啊他用垃圾袋一袋袋裝著,也不綁好一包包就丟在後座。他用這輛車子每日來往他的住處和燒烤攤子,他就這麼一輛車子,我早跟他說要他添輛貨車,不然這轎車沒女人愛坐。
約的時間是過中午以後,我想他會趕著下午準備開攤子,不會談上多久時間,我也好脫身。地點在山上,我去過幾次的一個地方,和他也一塊上那兒烤肉過。那地方不算偏僻,卻很少人知道。就算我和他吵起來沒人可以看熱鬧,不怕惹笑話。在車上時,我佯裝打手機給我一個他也認識、晚上和我有約的女性朋友。
我和他在一起與這朋友有關係,他的燒烤攤子是這朋友介紹給我的。朋友曖昧地挑動眉毛說:「市場有個帥哥擺燒烤攤,他的烤雞脖子好吃呢。」我對烤肉沒有多大興趣,經過他的攤子幾次 、看過他剁雞幾次,我每天會去買支雞脖子。
這朋友和我要好,常跟我和他一塊唱歌玩樂。但我們最近有些疏遠,因為錢的關係。
我假裝講電話、講我和他要去哪裡。這電話根本沒撥出,只是要讓他認為我朋友曉得我和他一起上了哪兒,他別想把我怎麼樣。
像上次那樣,他的車子停在小溪邊,車子一熄火我便下車坐在水邊一顆大石頭上。
他一直和我說話。說什麼,我沒留心聽。今天天氣好,有太陽但不太熱,徐徐微風拂面。溪水的上游污染少,清澈見底,潺潺流著……如果身邊不是他,我的心情會非常好。
突然,他從身後摟住我,還吻我。
脖子酥癢癢的,沒看見他的臉,我可以享受這感覺。
沒多久他放開我,走到我面前,遞給我一樣東西,一個保險套,包裝已撕開一角。
他的手伸向褲檔,要解開拉鍊。
我猛地站起,轉身就走。
他拉住我。
「你什麼東西啊!」我喊。
他沒回話,安靜地在我身後。
我轉身看向他。
他手裡一塊石頭朝我過來。
我的額頭感到疼痛,然後,我失去該有的意識。
剎那之後,我卻清醒無比。我有意識,不該有的意識。
我的眼睛睜不開、我的手舉不起來,我無法動彈,我卻看得到、我卻感覺得到。
我該是死了。
我的頭一半浸在水裡,我看見溪裡的石頭。我的一支手在水裡,我感覺到溪水的流速。對於他,我只聽見他焦躁的喘息。
不一會,他拖動我,將我的頭、手拉上岸。我看見他了,還有他手中的肉刀。
他蹲在我身邊,顫抖的手讓刀芒閃爍。
他朝我的脖子剁下一刀、再一刀。
視野轉移,我的頭和身體即將分開。
那兩刀似乎下得不好,他得再割開連接的皮肉韌筋,這花了他不少時間。
我沒感到痛,稍微有點癢。
他的表情……很難形容。他很專注,卻不時被風吹草動驚擾。他很害怕,眼中卻有一份堅決。
血飛濺著,灑在岸邊蘆葦叢。一點、一點卻能連成線條。風一股、一股吹起,血隨絮飛……我的目光停滯在景象,不是被迷惑了,而是困惑了。
為什麼殺我?為什麼要將我分屍?
只因我拒絕他的求歡?只因他怕我的屍體被發現後我朋友會作證他此時和我在一起於是他就會被逮捕?
我後悔了沒真撥電話給朋友。
喀!我的頭滾動,滾至水裡,半個頭卡在溪石間,我的視線正面對著他。
對眼,他慌張地往後退,草結絆腳,他跌坐在地。
我想笑。當然我做不到,但水流讓我的臉皮做出了表情。
他驚聲尖叫。
惶恐的他將臉別開,不再看向我。
定神後,他開始處理我的身體。
他到車上拿幾個垃圾袋,將我的衣服和東西胡亂丟進那幾個垃圾袋裡,接著他支解我的身體。手、腿、上半身、下半身,我的身體分開在幾個垃圾袋裡。
我得待在那些裝過雞肉的袋子裡!我真的很厭惡那種氣味,所幸我的頭離得遠,我嗅聞不到。
他不太會收拾東西,裝進這個、掉出那個,他手忙腳亂的。袋口扭個圈打結後我看他絕對記不得哪個袋子裡裝了什麼,今天他甭想開攤子了,雞脖子和我的右腿的袋子,他肯定搞混掉。
將袋子全丟到車上,檢查地上有沒落東西後,他拿一根長樹枝走向我的頭。
他又必須看著我,這著實需要極大的勇氣……他殺人分屍都敢了!我窮擔心什麼呀!
長樹枝接觸到我的臉,他試圖勾動我的頭顱。
他另一手有個袋子,他想將我的頭放進那裡面嗎……不!我不要!
一波強勁水流沖動我的頭,我的頭滾動了。
滾著、滾著,我完全浸在水裡。
不斷移動之後,我讓水草和泥巴困在溪底。
一直泡水,我的皮膚開始發脹,這很難受。
更難受的是,魚蝦經過我便會停下啄食我的肉、咬舐我的骨。
我的髮絲不斷、不斷掉落,我甚至看見一條魚張著的大口裡啣著我的眼珠子。我不知道我變成什麼樣子了,而我還得持續承受更多莫名的感覺。
我感到,我的身體被重壓,從上方、從左右、從下方,四周都是壓力、綿綿密密。大部分的時間,我感到乾燥,這和我的頭一直在水裡的感覺截然不同。偶爾,四方又是濕潤的,但不似在水裡這般,只是一種濕潤感。我的手和腳一直在發癢,蠕動的條狀物在皮肉上攀滑移動,不止一條,數十條以上、可能有數百條。那癢,深到心坎裡。
他把我的身體怎麼了?
他殺我,是有心的還是無意的?
他現在怎麼樣,還在賣燒烤還是被警察捉了?
他還想著我嗎?他會感到害怕或是夜夜噩夢嗎?
他會覺得對不起我或是他認為都是我的錯?
這一段知道多長的時間裡,我常常想些問題和往事。
那天晚上讓我爽約的朋友會不會找上他?
會!或許他們已拿了我的提款卡領了一筆錢出來、還聊起他如何割下我的頭!
他剁雞的樣子依然是我最深刻的回憶。
記得,我曾問他:「剁雞時你有什麼感覺?」
「哪有什麼感覺。」
「雞會有什麼感覺嗎?」
他沒回答,看著我,顫抖的手讓刀芒閃爍。

end
張苡蔚
1508063008

無聊之作‧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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